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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王維和孟浩然山水田園詩的意境
摘要：王維和孟浩然是盛唐時期山水田園詩的重要領(lǐng)袖和代表，他們繼承了陶淵明田園詩、謝靈運山水詩的傳統(tǒng)，并融會了兩家的特點，獨樹一幟。王維的風格是以詩入畫、融入禪意，有寧靜之美，而孟浩然則是自然平淡、貼近生活，大有樸實之風。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著重分析兩位詩人的詩歌，由此來探討一下兩位詩人在山水田園詩方面的意境差異。
關(guān)鍵詞：王維 孟浩然 山水田園詩 意境
引言
山水田園詩，作為中國古典詩歌的一個表現(xiàn)形式，自魏晉時期已經(jīng)開始流行并固定。發(fā)展至盛唐時期，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高峰的狀態(tài)。此時期出現(xiàn)的一大批詩人以王維和孟浩然為主要代表，他們在繼承了陶淵明田園詩和謝靈運山水詩傳統(tǒng)的同時，又將其繼續(xù)發(fā)展，最終形成一個山水田園詩派，風行一時。然而，雖然兩人都是以寫山水田園詩為目的，但在意境的表現(xiàn)上則略有不同，以致形成彼此不同的風格。王維和孟浩然在取材上大致是相同的，他們都喜歡描寫山、水、泉、石、松、柳等景物，自然風光和田園生活是他們永不厭倦的歌詠主體。但是，在運用這些素材創(chuàng)造詩歌意境時，兩位詩人所用的方法、達到的效果卻迥然不同。本文著重從三個方面來簡要說明兩者在詩歌意境上面的差異。
(一)歸隱的寂寞與入仕的感慨
王維和孟浩然的詩，雖然都意在表現(xiàn)山水田園風光，但是由于兩位詩人的經(jīng)歷不同，以致于表現(xiàn)的情懷有所差異。王維早年曾一直身居官場，后因其愛好山水田園的本性，在晚年時終于可以歸隱山林，于是經(jīng)常在詩中將歸隱后的情緒融入其中。而孟浩然則一生郁郁不得志，未曾涉獵官場半步，終日過著隱逸的生活，心中頗有懷才不遇的感慨，因而其詩中夾雜著渴望入仕的情懷。下面通過王維的《山居即事》和孟浩然的《臨洞庭贈張丞相》來詳細分析兩者在意境上的差異。
寂寞掩柴扉，蒼茫對落暉。鶴巢松樹遍，人訪篳門稀。
綠竹含新粉，紅蓮落故衣。渡頭煙火起，處處采菱歸。
(《山居即事》)
八月潮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動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臨洞庭贈張丞相》)
王維的《山居即事》是他獨自隱居山中時的心態(tài)寫照。全詩以“寂寞”一詞開頭，奠定了全詩的基調(diào)。因“寂寞”的情緒，故而“掩柴扉”出門，以環(huán)視山居外景解悶，正切詩題“即事”者，詠眼前景物也。緊接著頷聯(lián)在落日余暉、松樹茂盛的背景之下，鳥鵲還巢，行人開始歸宅，很少有人出訪，于是柴扉緊掩。這一切都彌漫著詩畫氣息，表現(xiàn)了黃昏時的一片寧靜之美。頸聯(lián)用“綠竹”對“紅蓮”，“新粉”對“故衣”，色彩明麗，光影流轉(zhuǎn)里體現(xiàn)出詩人對隱逸生活的喜愛。這時，渡頭的煙起了，于是采菱的人們相繼而歸了。尾聯(lián)著重落在“歸”字上面，其中暗含著詩人的歸隱之意。
通觀全詩，詩人的山居所見，都是幽寂之景，但是這些卻沒有將詩人的歸隱之趣消散，他享受著這份寂寞，雖然寂寞但是絕不孤獨。在世人看來，無心于世事歸隱山林，與松風山月為伴，不僅沒有絲毫的孤獨之感，反而流露出自得和閑適。
再看看孟浩然的《臨洞庭贈張丞相》。全詩首聯(lián)就直接描寫八月中的洞庭湖，此時，水漲湖平。“涵虛”指的是涵泳于虛空，“混太清”，是混合于天空。句意是說水天一色。頷聯(lián)緊接著描寫此時湖上的景色：水氣從湖面上蒸發(fā)出來，波浪很大，像是要沖擊著岳陽城。這一聯(lián)是孟浩然的名句，十個字表現(xiàn)了洞庭湖的空闊浩瀚，表現(xiàn)了詩人心中豪邁的情懷。頸聯(lián)表面上寫的是“欲濟”，實質(zhì)上是指詩人心中渴望入仕的情懷。雖然想入仕，但是卻沒有“舟楫”，于是詩人心中又多了些許感慨。尾聯(lián)集中表現(xiàn)了詩人的這種情懷，最終只能是“徒有羨魚情”。
總觀這兩首詩，不難看出兩位詩人所編織的意境的差別，因其自身經(jīng)歷與生活環(huán)境的原因，必然會使得他們在表現(xiàn)詩的意境時，不經(jīng)意將個人因素與情感融入其中。因而，這種差異是在所難免的。
(二)以空明純凈入畫與以平淡自然入詩
“空明純凈”是王維詩歌的主要特點，因其精通音樂，又擅長繪畫，故而經(jīng)常融其擅長在山水田園詩中，創(chuàng)造出靜逸明秀、空明純凈的詩境。蘇軾曾稱贊他“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因此，王維的詩歌多是以“空明純凈”入畫。而對于長期隱逸田園的孟浩然來說，田園生活與周圍的環(huán)境就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源泉。他經(jīng)常描繪樸實而又自然的農(nóng)家生活，以及自然而又真實的景物。因此，孟浩然的詩歌多是以平淡自然入詩。下面從王維的《山居秋暝》和孟浩然的《春曉》來說明兩者之間的差別。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山居秋暝》)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曉》)
《山居秋暝》是王維的山水名篇，它于詩情畫意之中寄托了詩人高潔的情懷以及對理想境界的追求。全詩首聯(lián)開始寫景，描寫了雨后的山以及氣候。“空山”二字點出此處猶如世外桃源一般。一場山雨過后，萬物為之一新，加上又是初秋的傍晚，空氣清新，景色優(yōu)美。接著頷聯(lián)又開始描繪一幅優(yōu)美的畫卷。天色已經(jīng)“暝”了，卻有皓月當空;群芳已謝，卻有青松如蓋。山泉清洌，流瀉于山石之上，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幽清明凈的詩境躍然紙上。這月下青松和石上清泉，構(gòu)成了一種空明純凈的境界。頸聯(lián)也描繪了一幅美妙的畫卷。“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竹林里傳來了一陣陣的歌聲笑語，原來是幾個天真無邪的姑娘洗衣服笑逐著歸來了;荷葉紛紛向兩旁披分，抖落了無數(shù)珍珠般晶瑩的水珠，那是順流而下的漁舟劃破了荷塘月色的寧靜。這樣的生活圖景，無不讓人有種純潔美好的情懷。這兩句用筆不露痕跡，詩人先寫“竹喧”、“蓮動”，因為洗衣服的女子隱沒在竹林之中，漁舟被大片的蓮葉遮蔽。起初并未見到，等到聽到竹林中的喧聲，看到蓮葉在動，才發(fā)現(xiàn)這里原來隱藏著浣女和蓮舟。這樣寫更富有真情實感，更富有詩意，使人心向往之。
再分析一下孟浩然的《春曉》。《春曉》這首小詩，初讀覺得平淡無奇。然而反復讀之，才覺得詩中別有天地。它的藝術(shù)魅力不在于其華麗的辭藻，而在于其行云流水般的平易自然。 詩人從聽覺角度著筆，寫春之聲：那一聲聲的鳥啼，那瀟瀟的風雨。鳥聲婉轉(zhuǎn)，悅耳動聽。加上“處處”二字，大有起落之感，使人有置身山道之上，應(yīng)接不暇之感。春風和春雨，在寂靜的夜間灑向大地，這沙沙聲響讓人想見那如煙似夢般的凄迷意境以及雨后萬物的新姿。這些都只是詩人在室內(nèi)的耳聞，然而這陣陣春聲卻暴露了無邊的春色，把讀者引向了廣闊的大自然，使讀者自己去想象、體味春天的美好景象。它寫出了詩人的感受，表現(xiàn)了詩人內(nèi)心的喜悅和對大自然的熱愛。仔細體味這首詩，不難發(fā)現(xiàn)《春曉》這首詩的語言平易淺近，自然天成，一點也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跡。而且，言淺意濃，景真情真，就象是從詩人心靈深處流出的一股泉水，即興而來，行云流水般流暢。
總的來說，王維和孟浩然在創(chuàng)造意境之時，雖然都旨在描繪自然風光，但是在塑造手法上有所不同。正是這些不同，使得他們擁有各自迥異的風格。王維以空明純凈入畫，細工雕琢，意境優(yōu)美，而孟浩然則是以平淡自然入詩，多即興之作，不假雕飾，更為自然。
(三)以禪入境與以真入境
王維的詩歌除了具有空明境界和寧靜之美之外，最大的特點就是詩中多夾雜著禪意。這是詩人在田園風光中得出的一些感悟。而孟浩然因為長期隱居，過著閑云野鶴的日子，因此其詩中不乏真實的生活。詩人經(jīng)常在詩中以“我”、“余”稱，借以表達最為淳樸的詩意。下面著重以王維的《終南別業(yè)》和孟浩然的《過故人莊》為例來分析。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終南別業(yè)》)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過故人莊》)
王維的《終南別業(yè)》描寫的是其在中年時期亦官亦隱的生活，其中表現(xiàn)了他自得其樂的閑適情趣。開頭兩句“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敘述了自己中年以后厭塵俗，信奉佛教的事情。頷聯(lián)中的“獨往”，寫出詩人的勃勃興致，下一句“自知”，又寫出詩人欣賞美景時的樂趣。第三聯(lián)，即言上句的“勝事自知”。“行到水窮處”，是說隨意而行，走到哪算哪，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流水的盡頭，前面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于是索性就地坐了下來。“坐看云起時”，表現(xiàn)了極致悠閑的心情。詩人通過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的描寫，此時心境的閑適也就一目了然了。這兩句表面上是寫詩人的行為動作，實質(zhì)上卻蘊含了很大的禪機。這是王維在一番官場經(jīng)歷后所頓悟出的道理，也是一種淡然的心境，禪意十足。最后一聯(lián)突出了“偶然”二字。遇見林叟是出于偶然，本來出游也是乘興而去，也帶有偶然性。“行到水窮處”又是一個偶然。“偶然”二字貫穿上下，成為此次出游的一個引線。而且正是因為處處偶然，所以處處都是“無心”，更顯出心中的悠閑之情，更是禪意凸現(xiàn)。
再來分析一下孟浩然的《過故人莊》，首句“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描寫了生活中的一件普通小事。故人“邀”而我“至”，招之即來，形式簡單而隨便。而以“雞黍”相邀，既顯出田家的特有風味，又表現(xiàn)了待客的簡樸。正是這種不講簡單的招待，才更見“真”的詩意。頷聯(lián)描繪了一幅淳樸的農(nóng)村生活畫卷：“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走進村里，綠樹環(huán)抱，自成一統(tǒng)，看起來別有天地;下句中，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讓村莊顯得不那么空寂，展示了一片開闊的遠景。頸聯(lián)中的 “開軒”二字不經(jīng)意的入詩，卻讓外景映入了屋內(nèi)，給正在喝酒鮮花農(nóng)田的客人以心曠神怡之感。“話桑麻”，一詞給人一種強烈的農(nóng)村風味，真實之感油然而生，尾聯(lián)以“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結(jié)束全詩，詩人為農(nóng)莊生活所深深吸引，于是和主人約定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jié)再來觀賞菊花。淡淡的兩句詩，卻把故人相待的熱情以及作客的愉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樸實中見真淳。
這是王維和孟浩然在詩歌意境的表現(xiàn)上的另一個不同之處。
結(jié)語
總的來說，王維和孟浩然在山水田園詩的意境表達方面各有特色，也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這些不同，才使得盛唐時期的山水田園詩得到迅速的發(fā)展。王維以詩入畫、融入禪意，有寧靜之美;孟浩然自然平淡、貼近生活，大有樸實之風。正因此，山水田園詩的風格才更為多樣，才更引人注目。
參考書目：
1.《中國文學史》(第二版)第二卷，袁行霈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
2.《論王維與孟浩然山水田園詩的風格及其成因》，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第31卷第7期,2010年7月版。
3.《王維山水田園詩的意境美》，中國科教創(chuàng)新導刊, 2010.NO.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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