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平山縣教育局教研室 郭素青
在漢語中，數(shù)詞“一”是筆畫最少，最簡單，孩子們最早認(rèn)識，最先學(xué)會寫的字。這普普通通的“一”字，在古今善于用字的詩人筆下，簡直是一根魔棒，在不同的詩句里，為我們描繪出不同的詩情畫意。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杜甫的絕句是我們在幼兒園就熟讀能誦的。黃、白、翠、青，色彩艷麗；鸝鳴、鷺飛，境界優(yōu)美；兩個黃鸝，聲音清脆；一行白鷺，詩意清雅。“一行”你想象一下，是不是幾只白鷺用自己的軀體在青天拼成的抒情詩句？但它是動態(tài)的，轉(zhuǎn)瞬即逝。簡單的一個數(shù)詞，搭配上一個“行”這個量詞，用在這樣的詩句里就有了這么美麗的詩情畫意。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王之渙的《涼洲詞》），這里的 “一片”也不過是簡單的數(shù)詞加量詞，但是前者凝集著詩人真摯的情意；后者由于“萬仞山“的襯托，塞外荒涼冷落浮于眼前。
“一”有“早”的內(nèi)涵。“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是齊己《早梅》的詩句，用“一”還是用“數(shù)”，就象“推敲”一樣傳為佳話。書中曾有記載：“五代僧齊己，善于風(fēng)雅。鄭谷任袁，齊已一日攜所為詩往渴之中有《早梅》云：“前村深雪里，昨夜數(shù)枝開”。谷笑曰：“數(shù)枝非早也，未若一枝為佳”。齊已躍然叩地設(shè)拜。”
有時候“一”有副詞“全”和形容詞“滿”的意思。比如宋范仲淹《岳陽樓記》:“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中的“一”就是“全”的意思；《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紛紛揚(yáng)揚(yáng)，卷起一天大雪來”句中的“一”就是“滿”的意思。
著名詩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中的“一”則同時兼有“全”和“滿”兩個意思。但如果把詩句寫為“滿江春水向東流”或“全江春水向東流”則意境全無。大概“一”字簡潔明了，而愁怨深重綿長之故，“一江春水向東流”不僅讀起來朗朗清晰，詩句也灑脫優(yōu)美，回味無窮，給人悲情享受。
現(xiàn)代詩人余光中就曾把濃重的鄉(xiāng)愁寄托在“一枚”郵票、“一張”船票、“一方”墳?zāi)埂ⅰ耙粡潯焙{，這里數(shù)量詞的運(yùn)用，不僅表現(xiàn)了詩人的語言功力，也加強(qiáng)了全詩的音韻之美，在給我們強(qiáng)烈情感震撼的同時，也給我們極強(qiáng)的審美感受。
“一”還可作形容詞“一樣”用。“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王勃的《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即是。一個“一”字把水天相接的開闊景色描繪畢只現(xiàn)。
“一”字還可作助詞，用來加強(qiáng)語氣。如杜甫的《石壕吏》“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一怒一苦對比何等強(qiáng)烈！
“一唱雄雞天下白”，意思是公雞一叫天下就亮。這里的“一”有關(guān)聯(lián)詞“一……就…..”的作用。“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中的“一”也是這種用法。
在古詩文中“一”還可以直接用在動詞前作狀語。如李白的〈〈將進(jìn)酒〉〉“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一飲”和“三百杯”相襯，寫出了李白狂飲為樂的豪放情懷。
“一”還可以疊用在動詞前作狀語。我們熟知的“一一列舉”“一一敘說”中的“一一”即是。在古詩文中，“一”的疊用不僅可傳情，還可描摹動態(tài)。李白《長干行》“門前舊行跡，一一生綠苔”一句中“一一”就是“行跡一個一個”都長出了綠苔，寫出對遠(yuǎn)行之人深深的思念。宋代周邦彥的《蘇慕遮》“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一一”描摹風(fēng)吹荷花，一顛一顛的姿態(tài)，可謂傳神細(xì)膩，成千古名句。
詩人們還將“一”字在一句詩中反復(fù)使用。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把野草一年一度生長枯黃的自然現(xiàn)象，寫成了千古傳頌的名句。蔡琰的《胡笳十八拍》“一步一遠(yuǎn)兮足難移”，這“一步一遠(yuǎn)”把難舍難離之的情景寫得情深意濃。李商隱的〈〈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一弦一柱”猶言一音一節(jié)。瑟具弦五十，音節(jié)最為繁富可知，其繁音促節(jié)，常令聽者難以忘懷。聆錦瑟之繁弦，思華年之往事；音繁而緒亂，悵惘以難言。
“一”和相鄰的基數(shù)連用，表示概數(shù)。“池上碧臺三四點(diǎn)，葉底黃鸝一兩聲”（晏殊〈〈破陣子.燕子來時新社〉〉）,“一兩聲”寫出了黃鸝在葉底隱隱約約的鳴叫聲，那情那景，非常逼真！出晏殊的（晰地讓讀者看到了荷葉之形態(tài)，周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
數(shù)詞經(jīng)常同量詞組合，在現(xiàn)代漢語中，數(shù)詞一般不不直接和名詞組合，而在文言格式和成語中，數(shù)詞常常直接修飾名詞。如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杜甫）、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 王士禎），最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口技〉〉“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撫尺向已”， 這些文句中間省略了量詞，讀起來利索，朗朗上口，有一種音韻美。
《湖心亭看雪》是描寫西湖雪景的絕唱，最為人稱道的是“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diǎn)、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以。”此處的“一”的使用有可賞玩之處：“一”跟邊的詞語搭配，形象生動，意境純美，又有獨(dú)特韻味，顯露作者的性情與才華。這里“一”是博大，“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在浩浩莽莽中我們感受到宇宙的大氣；“一”是渺小，“一痕”“一點(diǎn)”“一芥”之“一”，讓人感覺在這個渾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人和物不過是渺如滄海一粟；“一”是簡約，寥寥數(shù)筆就勾勒出雪景中景物的特點(diǎn)，給人一種依稀恍惚似有若無之感；“一”是和諧，人物云天、高低近遠(yuǎn)、濃淡疏密，人與自然在精神世界里達(dá)到了高度的統(tǒng)一和諧；“一”還是寂寞，天地間萬物在這茫茫的雪夜僅剩下“一痕”“一芥”“一點(diǎn)”，讓人頓生孤獨(dú)寂寞之感。從“一”中可以窺見作者的孤寂傷感的情懷。
“一”是如此簡單，如此普通，如此平易，但只因用得恰到好處，卻又如此魅力無限。真可謂只著“一“字，境界全出
雖然古今有別，但“一”字的魅力卻撩撥著古今人的思緒，讓我們在平常的字體和詩情畫意中留戀忘返。
作者郵箱： guosuqing2876@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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