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鈿是我國古代女子面部妝容的一種特殊飾品，也是我國服飾、美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愛美、愛打扮，絕對不是現(xiàn)代女性的專利。早在我國古代，化妝便已是流行時尚，更是一門藝術(shù)。在諸多化妝品中，花鈿有著悠久歷史，又最為女性所喜愛。所謂花鈿，是古代女子貼在兩鬢、眉間或面頰上的一種花朵形的裝飾物，它的源頭可以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在唐朝發(fā)展到鼎盛，宋元時漸趨沒落。如今，在女人的臉上早已看不到花鈿的妝面，但有關(guān)花鈿的美好傳說仍然存在于我們的想象當(dāng)中。
話歷史 秦始皇曾讓宮人貼花子
關(guān)于花鈿的起源，民間流行著許多傳說，有人說源于漢代，有人說源于六朝，也有人說源于唐代。曹麗芳介紹說，如果追溯我國女子在面部描繪或粘貼裝飾圖案的習(xí)俗，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興起了，“比如，長沙戰(zhàn)國楚墓出土的彩繪女俑的臉上，就點(diǎn)有呈梯形狀的三排圓點(diǎn)，河南信陽出土的楚墓彩繪木俑的眼皮之上也點(diǎn)有圓點(diǎn)，這應(yīng)該是花鈿的雛形，所以花鈿的起源要遠(yuǎn)遠(yuǎn)早于民間所傳說的那樣，至少能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 ”
有文獻(xiàn)記載的花鈿出現(xiàn)在秦始皇時期。唐末馬縞《中華古今注》載：“秦始皇好神仙，常令宮人梳仙髻，貼五色花子，畫為云鳳虎飛升。 ”曹麗芳介紹說，“貼五色花子”指的就是粘貼“花子”面飾，“花子”即為后來的花鈿。漢承秦俗，并受楚文化的影響，“花子”應(yīng)該相當(dāng)流行。三國時開始流行“靨鈿”，這種特定位置的妝飾一直到唐朝還很盛行，晚唐文學(xué)家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記載：“近代妝尚靨，如射月，曰黃星靨。靨鈿之名，蓋自吳孫和誤傷鄧夫人頰，醫(yī)以白獺髓合膏，琥珀太多，痕不滅，有赤點(diǎn)，更益其妍……以丹青點(diǎn)頰，此其始也。 ”南北朝時，南朝興起了“梅花妝”，這是一種形狀特別的花鈿。而北朝樂府民歌《木蘭詩》里寫到的“對鏡貼花黃”的“花黃”，也是當(dāng)時流行的一種女子額飾，應(yīng)該是花鈿的一個類型。這種妝飾又稱額黃、鵝黃、鴨黃、約黃等，方法是把金黃色的紙剪成各式裝飾圖樣貼于額頭，或在額間涂上黃色。除了《木蘭詩》外，南朝梁簡文帝蕭綱在《美女篇》里也有“約黃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的描寫。
說發(fā)展 花鈿妝在元代淡出歷史
唐朝時，額黃依然流行，初唐盧照鄰就有“片片行云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鴨黃”的詩句，晚唐的皮日休也有詩寫道：“半垂金粉如何似，靜婉臨溪照額黃。 ”唐代已是花鈿使用的鼎盛時期，女子面部的妝飾有了多種顏色和形狀。五代十國的服飾承襲唐代并且有所發(fā)展，花鈿繼續(xù)盛行。曹麗芳介紹，成書于后蜀的《花間集》中，在描寫女子的日常生活和妝飾容貌時，有很多以花鈿寫意的詞句，如顧夐《荷葉杯》里寫道：“小髻簇花鈿，腰如細(xì)柳臉如蓮。 ”甚至有女子把各種花鈿貼滿面頰，如歐陽炯《女冠子》詞里寫到的情形：“薄妝桃臉，滿面縱橫花靨。 ”到了宋代，隨著崇尚淡雅之美風(fēng)氣的興起，濃艷風(fēng)格的花鈿逐漸失寵；至元代，花鈿終于淡出了女子的妝臺。從此以后，唯有在一些傳世的書畫作品和考古發(fā)掘中，人們才能找到這種在古代曾經(jīng)流行了一千年的時尚飾品的影蹤。
典故傳說
壽陽公主額上印下梅花
有關(guān)花鈿的起源有好幾個傳說，盡管產(chǎn)生的時間不同，與歷史事實(shí)也不相符，但傳說本身是美麗的，都反映了古代女子對于美的理解和追求，其中流傳最廣的是“梅花妝”的傳說。
據(jù)北宋初年所編撰的大型類書《太平御覽》記載，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女兒壽陽公主，在某一年的正月初七仰臥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樹被微風(fēng)一吹，落下來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好粘在公主的額上，而且怎么都揭不下來。于是，皇后就把公主留在自己身邊，觀察了好長時間。三天之后，梅花被清洗了下來，但公主額上卻留下了五個花瓣的印記。宮中女子見公主額上的梅花印非常美麗，都想效仿，于是就剪梅花貼于額頭，一種新的美容術(shù)從此誕生，當(dāng)時被稱“梅花妝”。
這種梅花妝很快流傳到民間，成為民間女子、官宦小姐及歌伎舞女們爭相效仿的時尚妝容，一直到唐五代都非常流行，如五代前蜀時期詩人牛嶠在《紅薔薇》中寫道：“若綴壽陽公主額，六宮爭肯學(xué)梅妝。 ”說的便是這個典故。至宋朝時，還在流行梅花妝，南宋汪藻舟行汴中，無意中看見了水中畫舫上的美人額妝，于是作《醉花魄》，在詞中他以陶醉的心情吟詠道：“小舟簾隙，佳人半露梅妝額，綠云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銀蟾白。 ”曹麗芳感嘆說：“我們可以想見，那印著梅妝的美麗容顏給詞人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
上官婉兒眉間被刺紅梅
花鈿在唐朝達(dá)到了它風(fēng)行的鼎盛時期，唐代詩文里隨處可見它的芳蹤。大約是出于對本朝文化的極度情深，晚唐有一種傳說，認(rèn)為花鈿起源于唐朝，而且與著名才女上官婉兒有關(guān)。
段成式在《酉陽雜俎》里有這樣一段記載：“今婦人面飾用花子，起自上官昭容，所制以掩黥跡。 ”上官昭容即上官婉兒。段成式之子（或其侄）段公路在《北戶錄》里敘述得比較詳細(xì)：“天后每對宰臣，令昭容臥于案裙下，記所奏事。一日宰相對事，昭容竊窺，上覺。退朝，怒甚，取甲刀劄于面上，不許拔。昭容遽為乞拔刀子詩。后為花子，以掩痕也。 ”曹麗芳介紹，他們的記載后來在民間演變成了一個首尾完整的故事。
有一次，武則天粉碎了一起宮廷政變，不料在策劃政變的人員名單中，竟有她最重用的上官婉兒！武則天大怒，令將婉兒黥面，她喝道：“昔日你祖父（上官儀）有罪被誅，我念你才華出眾，才重用你為御前女官。不料你恩將仇報(bào)，竟欲謀殺我。真是氣死我了！ ”婉兒聽了坦然一笑，道：“陛下可曾記得奴婢三次擋駕之事嗎？ ”武則天細(xì)想一下，是有幾次傳旨到御花園擺宴，臨起駕都被婉兒勸回宮的事情，便點(diǎn)頭說確有此事。上官婉兒道：“陛下可知那御花園中，已經(jīng)危機(jī)四伏？若不是我表面參與謀反，和他們攪和在一起，如何暗中保護(hù)您呀？ ”武則天似有所悟，點(diǎn)頭稱是。但皇帝是金口玉言，黥刑還是要執(zhí)行的。不過，行刑時改用朱砂點(diǎn)額，僅刺了紅梅花一朵。上官婉兒本來就面容姣好，恰在眉間刺上一朵小巧玲瓏的紅梅花，猶如二龍戲珠，又好似印度美女，煞是好看。以致于后來宮中的年輕女子紛紛效仿，都在額頭配以花鈿，一個個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花鈿用以掩飾面部瑕疵
花鈿還載入了唐代的志怪傳奇中，成為表達(dá)作品思想的一種道具。李復(fù)言著有《續(xù)玄怪錄》一書，書中記述了這樣一件事情：有一名叫韋固的男子，因不相信月老的“婚姻命定說”，就派人去刺殺那個所謂命中注定的年僅三歲的妻子，但刺客的匕首刺偏了，只刺中了女孩的眉心。后來，那小女孩長到十七歲的時候，機(jī)緣湊巧，果真嫁給了韋固做妻子，不過，她眉心總是貼著一片花鈿，從不脫去。韋固問其原因，她便講述了三歲時的經(jīng)歷，韋固大驚，頓時想起月老的“婚姻命定說”，明白自己還是沒有逃脫命運(yùn)的安排。
李復(fù)言在描寫韋固妻時，說她“眉間常貼一鈿花，雖沐浴、閑處，未嘗暫去”。說的是韋固妻為了掩飾被刺傷的疤痕，連洗澡和非正式場合也從不將花鈿摘下來。曹麗芳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花鈿的作用除了裝飾外，在唐朝民間，在那些聰明女孩子的巧妙妝飾之下，它還可以成為一種對面部不完美的修飾。同上官婉兒一樣，這種以貼花鈿來掩飾面上疤痕的妝飾，真可謂古代女性化腐朽為神奇的偉大創(chuàng)舉。 ”
詩人話花鈿
對唐代文學(xué)頗有研究的曹麗芳老師發(fā)現(xiàn)，花鈿曾是唐代女子的心愛之物，它緊貼女子肌膚，如同閨中密友般伴隨和見證了她們的情感與生活。相應(yīng)地，花鈿意象也頻繁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里，唐代詩歌中，可以說隨處閃耀著花鈿那迷人的光輝。在詩人的筆下，它也被賦予了或富貴或貧窮的出身、或歡樂或哀傷的情感、或順暢或坎坷的命運(yùn)、或溫婉或潑辣的性格。走進(jìn)唐詩的意境里，去追尋那一枚枚富于深情和巧思的花鈿的倩影，我們仿佛穿越了時空，進(jìn)入了唐代女子們所精心營構(gòu)的那個情意款款的絢麗世界。
花鈿為詩中女子平添嬌媚
當(dāng)詩中的女子心情愉快的時候，一枚精致小巧的花鈿會更增加她的嬌媚明秀。詩人李端筆下的女子是：“楊柳入樓吹玉笛，芙蓉出水妒花鈿。 ”（《贈郭駙馬》）意為：她在花鈿的妝飾下是那樣的美艷，以至于連水中的芙蓉都會嫉妒。章孝標(biāo)則在《柘枝》詩中描寫了一位風(fēng)姿綽約的舞姬形象：“柘枝初出鼓聲招，花鈿羅衫聳細(xì)腰。移步錦靴空綽約，迎風(fēng)繡帽動飄搖。 ”這位舞姬身著羅衫，面點(diǎn)花鈿，腳踏錦靴，細(xì)腰款擺，在歡快的鼓聲中碎步輕移而出，跳著一曲柘枝舞，頭上那錦繡成團(tuán)的帽子隨風(fēng)搖動，尤顯得她風(fēng)姿飄逸。
花鈿的作用不僅僅是妝飾，它還可以為生活增添幾許情趣。盧綸《古艷詩》中寫道：“殘妝色淺髻鬟開，笑映珠簾覷客來。推醉惟知弄花鈿，潘郎不敢使人催。 ”這位神態(tài)慵懶嬌憨的絕色歌女，憑借著手中擺弄的一枚小小花鈿，為她在香艷氣質(zhì)之外，平添了幾分狡黠的情趣。
貴妃殞命花鈿散落無人收
當(dāng)詩中女子惆悵失意時，陪伴她的花鈿也和她一起默默承受著不易言傳的寂寞哀傷。溫庭筠在《彈箏人》中寫道：“鈿蟬金雁今零落，一曲伊州淚萬行。 ”該詩用描敘的筆法哀嘆一位彈箏藝人的遭遇。詩人巧妙地以物喻人，借花鈿、箏柱的黯然頹敗，暗示絕代藝人的飄零凄涼。唯其老境悲涼，故而格外眷戀昔日的盛榮，一旦舊曲重彈，即勾起滿腹的愁緒怨意，不禁淚下滂沱。
借花鈿來傳達(dá)女子命運(yùn)的悲涼，最動人心魄的當(dāng)屬白居易的《長恨歌》：“花鈿委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被當(dāng)作紅顏禍水的楊貴妃被迫賜死在馬嵬坡下。死時，她面上所貼的花鈿、頭上所戴的金釵散落了一地，死后也沒有人為她收起。而那曾經(jīng)擁有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唐玄宗，此時眼看著心愛的人就這樣死去，卻救她不得，只能掩面而泣，步步回頭。只此一句“花鈿委地?zé)o人收”便道盡了楊貴妃死時的無比慘烈與死后的無盡凄涼。
白居易借花鈿表淡泊心跡
唐詩中，作為意象的花鈿，有時候表達(dá)的不是真正的女子情狀，而是作者的一種生活情態(tài)或雅趣情懷。如白居易《東都冬日會諸同年宴鄭家林亭得先字》中寫道：“盛世陪上第，暇日會群賢……賓階紛組佩，妓席儼花鈿。 ”詩中飾有花鈿的爭芬斗艷的歌妓并不是作者刻意要描寫的對象，她們只是作為文人墨客閑暇生活的一種點(diǎn)綴而存在，詩人要傳達(dá)的是他們對這種愜意生活的享受心情。與白居易有同感的還有杜牧，他在《早春贈軍事薛判官》詩中寫道：“弦管開雙調(diào)，花鈿坐兩行。唯君莫惜醉，認(rèn)取少年場。 ”這里用花鈿作為彈弦奏樂的女子的代稱，描繪出一幅把酒高歌的場景，勸那位薛判官要珍惜可以盡情享樂的時光。然而，一味地飲酒作樂，不免令人空虛厭倦，白居易在《酒筵上答張居士》詩中，就借花鈿意象表達(dá)了對生活的反思和感慨，“弦管聲非實(shí)，花鈿色是空。何人知此義？唯有凈名翁。 ”花鈿美色、絲竹美音，都不過是過眼煙云罷了，可有誰能真正知道這個道理呢？或許只有那些早就看透了人生本質(zhì)，拋棄了功名利祿的人吧。白居易在此表達(dá)的是想要遠(yuǎn)離世俗、淡泊名利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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