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我，字予，孔門三千弟子中的佼佼者。
孔子門下有七十二賢，宰我居其一，是一個在口才方面可與富可敵國的大商
人大辯士大謀臣子貢有得一比的出色人物。《論語先進(jìn)》篇里提到：德行出色
的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李路；
文學(xué)∶子游、子夏。可見宰我的口才是非同小可的。
通讀《論語》中發(fā)現(xiàn)：宰我，不僅僅只是個好口才的人物，還是整個孔門中
的一個異類。是三千年儒門中不可多得的有趣人物。
宰我是一個很有自己獨(dú)立思考能力的人，可是說是成功地做到了革命家陳云
所言“不唯書，不唯上。”
不唯書：在《大戴禮記》提到，宰我曾經(jīng)問孔子：“昔者予聞諸榮伊，言黃
帝三百年。請問黃帝者人邪？亦非人邪？何以至于三百年乎？”宰予在這里對
“黃帝三百年”存有很大疑問，發(fā)出了黃帝到底是不是人的疑問。是人還是妖？
這是個問題！
我們知道，孔子是不討論“怪”、“力”、“神”的。所以孔子說：“予！
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可勝觀也！夫黃帝尚矣，女何以為？”。先生難
言之。孔子在這里把宰予訓(xùn)了一頓，并表現(xiàn)出很為難的樣子。叫宰我看禹、湯、
文、武、成王、周公的書去，少糾纏上古的事。但是“宰我偏偏揪住孔子不放，
說：”上世之傳，隱微之說，卒業(yè)之辨，闇昏忽之，意非君子之道也，則予之問
也固矣。“意思相當(dāng)于是說，君子以一事不知為恥，執(zhí)意要問個明白。孔子只好
回答說：”黃帝，少典之子也，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慧齊，長而
敦敏，成而聰明。治五氣，設(shè)五量，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豹虎，以與赤帝
戰(zhàn)于版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行其志。黃帝黼黻衣，大帶黼裳，乘龍扆云，以順天
地之紀(jì)，幽明之故，死生之說，存亡之難。時(shí)播百谷草木，故教化淳鳥獸昆蟲，
歷離日月星辰；極畋土石金玉，勞心力耳目，節(jié)用水火材物。生而民得其利百年，
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
從后世來看，這個三百年回答得有點(diǎn)勉強(qiáng)了。
宰我不唯上。也就是不唯師，敢于懷疑孔子的觀點(diǎn)。在那個時(shí)候，孔子主張
父母死掉以后，子女要為父母守喪三年。但宰我不認(rèn)同這個主張。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
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 注：期：音ｊī，一年。
) ”子曰：“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
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
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
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
在這里，宰我堅(jiān)持了自己的觀點(diǎn)，論據(jù)翔實(shí)，邏輯清晰--“君子三年為禮，
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
--宰我從實(shí)際出發(fā)說了守喪三年的弊端。提出守一年就可以了--“期可已矣”，
這里期就是一年的意思。孔子沒辦法駁斥他，只好問他你這樣做心安不安？孔子
肚子里想宰我肯定會回答心不安的，畢竟是父母死掉嘛。宰我敢冒不孝之名回答
心安嗎？誰知宰我竟然回答道：“我心安得很。”于是孔子只有氣得瞪大眼睛徒
呼奈何了！你說，孔子對宰我能不惱火嗎？
宰我愛好思考，不止一次的向孔子出難題。宰我曾問孔子道：
“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
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論語雍也》。宰我一直對師父所
說的”仁“不怎么信服，于是給師父設(shè)計(jì)了一個兩難的選擇。”假如告訴仁者說
：'井里有個人啊！’他會上當(dāng)跳下去嗎？“是違背仁義的原則不管呢還是冒著
受騙的危險(xiǎn)跳下去？孔子當(dāng)然是辯才無礙，回答得很巧妙，”君子會去救人，卻
不會自己陷進(jìn)去；可能會被欺騙，但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受愚弄。“話是很巧妙，
可依然顯得牽強(qiáng)。
就是這樣一位有獨(dú)立思考能力，不唯書，不唯上的宰我，卻老是遭到孔子的
批評，責(zé)罵。
中國批評不肖子弟，不成材學(xué)生最狠的一句話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
墻不可污也！而這句話最早的出處便來自于孔子的論語，是孔子批評宰我的原話，
而宰我之所以受到孔子這樣可怕的批評，起因僅僅是因?yàn)樵孜野滋煸谀抢锼X。
原話即是”宰予晝寢“。--原來白天睡覺就是糞土之墻不可污也！如此說來，
全中國人民都是糞土之墻不可污了！為什么？因?yàn)榻^大部分中國人民都需要睡午
覺呢！即使不是天天睡，但偶爾睡睡是難免的！孔子若是生在現(xiàn)在，面對如此眾
多的糞土之墻，豈非要活活氣死？
因?yàn)樵孜野滋煸谀抢锼X，孔子不僅大罵了一頓，而且還說“始吾於人也，
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意思是說：以
前我這個人很天真善良，聽到別人怎么說便會相信他會這樣去做，但現(xiàn)在啊，我
不再這么天真了！我現(xiàn)在是聽到別人說了之后還會認(rèn)真觀察他是不是真的這樣去
做了。為什么我會這樣呢？是因?yàn)樵孜覇l(fā)了我。從這句話里面我們可以看出，
孔子老人家已經(jīng)把宰我貶得很低了！明擺著說宰我是個虛偽的言行不一致的小人
嘛！
我注意到，在論語里面，宰我無論說了什么話，都要被狠狠的批。試看《論
語八佾》篇：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
使民戰(zhàn)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這篇里說：魯哀公問宰我，祭祀土地神的神主應(yīng)該用什么木料啊？宰我說：
“夏朝人是用松樹的，商朝人是用柏樹的，周朝人則用栗子樹。用栗木的意思是
讓百姓害怕得發(fā)抖。”孔子聽了以后，就批評宰我說：“已經(jīng)做過的事情就不用
再說了！已經(jīng)完成的事不必再規(guī)勸了！已經(jīng)過去的事不要再去責(zé)備追究了！
我們先不說孔子的這些話對不對（如果孔子老人家他自己真是身體力行地做
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那么孔子老人家自己也要失業(yè)了！試問
：這個世界上哪一句話不是在放馬后炮？哪一句話不是立足過去，著眼未來？若
是過去了事情就不用說了，那我們這張嘴巴除了吃飯接吻外，還能干什么呢？），
孔子老人家這種逢“宰”必駁心態(tài)是很有意思的。
為什么孔子老人家這么痛惡宰我呢？其主要原因我想還是因?yàn)樵孜业莫?dú)立思
考能力吧，宰我老是唱反調(diào)一定很讓孔夫子很吃不消。或許孔子在肚子里想：作
為孔子我的學(xué)生，你宰我本來應(yīng)該見我說一句馬上記一句，隨時(shí)應(yīng)該帶著筆記本
的。結(jié)果你宰我老是跟我唱反調(diào)，我孔夫子能不累，能不煩嗎？你以為中國是希
臘，以為我孔夫子是蘇格拉底啊？只有國外才喜歡辯論的，只有蘇格拉底才喜歡
講些那些永遠(yuǎn)沒有答案的事。至于我嘛，你們這些學(xué)生只要乖乖的記下背下就好
了。我口袋里全都是答案，小子們，期末的時(shí)候背一下就可以了！不然我會很煩
的，我的時(shí)間是很寶貴的，還要馬上趕過去去跟帝王將相們研究治國之術(shù)的。小
子們，不要跟我拌嘴哦，我的時(shí)間是很寶貴的，剛剛南子夫人（注解：衛(wèi)靈公的
夫人，當(dāng)時(shí)衛(wèi)國的實(shí)際執(zhí)政者，名聲很不好）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跟我一起
吃晚飯，你們給我乖一點(diǎn)，不然，我會讓你們很難堪的！
孔子畢竟是中國的孔子，再開明，也不等于就是希臘的蘇格拉底了！能容許
眾多意見的存在，并以“無知”，沒有答案為榮。
我們也知道，顏回是孔子最欣賞的學(xué)生，是孔子的最愛。顏回死的時(shí)候，孔
子很悲傷，說：“噫！天喪予！天喪予！”還在那里痛哭不已。旁邊的人勸他不
要太傷心了，孔子說：“我不為這個人而悲傷，還能為誰而悲傷呢。”可知孔子
對顏回的鐘愛程度。
然而，孔子也曾批評過顏回。孔子說過：“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
所不說。”翻譯成現(xiàn)代文，意思是：“這個顏回啊，不是一個在學(xué)術(shù)方面能幫助
我的人。他對我的話，沒有一句不喜歡，不贊同啊！”話雖如此，孔子最喜歡的
還是這個應(yīng)聲蟲，這個于孔子的話無所不聽的乖孩子，所謂批評顏回，也只是虛
晃一槍而已，不然，怎能解釋孔子這么討厭那個不聽話的宰我而這么喜歡聽話的
顏回呢？再說，這個顏回不僅聽話，而且每次拍馬都拍得恰到好處。比如說《論
語先進(jìn)篇》記載孔子被人圍困在匡，差點(diǎn)沒命了。后來終于逃出來了，孔子看
看后面，沒看見顏回。就以為顏回死了。而顏回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于是孔子
又高興又驚訝，問曰：“吾以女為死矣。”顏回回答道：“子在，回何敢死？”，
你看，回答的多好！又比如在在《論語子罕》篇里，顏淵稱贊孔子說：“仰之
彌高，鉆之彌堅(jiān)，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
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看，把孔子
說得跟神仙一樣--仰之彌高，鉆之彌堅(jiān)，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孔子簡直成
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活神仙。
話說回來，在中國，能不能被老師所欣賞，主要還是取決于聽不聽話，這個
中國教育的歷史密碼，從宰予、顏回的身上我們可以清楚地解讀出來了。
而宰予這位很有獨(dú)立思考能力，不唯書，不唯上糞土之墻，即使生在現(xiàn)在，
恐怕還得在現(xiàn)代這個教育體制下，又得重新被污一次。問：有獨(dú)立思考能力的宰
我在何時(shí)將不再被污？答案是：一萬年太短，只在億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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