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江山中學 鄭逸農お
(本文發表在《中學語文教學》2000年第9期。)
教學設想
我國傳統語文教學的經驗之一是讀寫一體，在讀范文中學寫作，將范文當作寫作的樣例，讓學生仿照樣例進行寫作遷移訓練。語文教材中有不少文質兼美的范文，這些范文在思想立意、材料安排、語言表達等方面都可作為讀寫一體訓練的選擇點。單就語言表達來說，風格就多種多樣，其中美國著名作家歐亨利的《警察和贊美詩》(以下簡稱《警》文)風格幽默，活潑機智，很值得學習。幽默是智慧的結晶，它往往充滿著豐富的文化內蘊。高中學生特別是高三學生已經有較好的語言基礎和文化積淀，因此我在教學高中第五冊《警》文時設計了“讀寫一體”幽默語言寫作教例。
教學目標
領會《警》文幽默語言的表達效果和表達方法，進而能較準確地用幽默的書面語言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教學步驟
分三步：第一步，領悟《警》文幽默語言的豐富內涵，并根據此文歸納出幽默語言的表達方法；第二步，模仿《警》文幽默語言的表達方法，將一段平常的語言“翻譯”成幽默的語言；第三步，擺脫模仿，自己獨立靈活地進行創造，寫出自己的幽默之作。具體如下。
一、領悟
首先是直接領悟。在和同學一起分析了《警》文的人物性格和主題思想后，我讓大家默讀一遍課文，將幽默的語言畫上橫線，并細細咀嚼品味。
然后深入領悟。我讓同學把畫上橫線的幽默語言換成平常的說法，然后對這兩種語言進行辨析比較，以更深入地領悟幽默語言的特有表達效果。通過比較，他們的理解更清晰，領悟更深入。例如：“多年來，好客的布萊克威爾島監獄一直是他的冬季寓所”是幽默的說法，平常的說法則是“多年來，他總是在布萊克威爾島監獄度過冬天”。前句用上“好客”、“冬季寓所”使得布萊克威爾島監獄充滿了溫馨和誘惑，流浪漢蘇比自然對它向往有加了。后句的表達則使監獄失去了吸引力。再如：“蘇比離開了百老匯路。看來靠打牙祭去那個日思夜想的島是不成的了。要進地獄，還得想想別的辦法。”“日思夜想”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蘇比想進監獄的強烈愿望；“打牙祭”則又充分反映了蘇比窮極無聊的心態；“要進地獄，還得想想別的辦法”--進地獄居然還要再三地想辦法，強烈的反差突出了蘇比心理的反常。換上平常的表達則是“蘇比離開了百老匯路。看來靠到飯店里白吃一頓這個辦法爭取被捕是不成的了。要進監獄，還得想想別的辦法。”相比之下，這種表達既蒼白又乏味，既不能確切表現出蘇比想進監獄的迫切心情，又無法給讀者帶來輕松滑稽的閱讀快感。……
比較之后，我讓同學歸納出本文幽默語言的主要幾種表達方法。先讓他們上下桌一起討論，討論之后全班交流，師生共同歸納整理。歸納出的主要方法有以下幾種：①反語。比如“好客的布萊克威爾島監獄”，“警察那雙可愛的手”。②夸張。如“去那個日思夜想的島是不成的了”，“由他組織一個單人財務委員會的時候到了”。③比喻。如“他一節一節地撐了起來，像木匠在打開一把折尺”，“這是杰克弗洛斯特的名片”(將枯葉比作名片)。④擬人。上面的“杰克弗洛斯特”就是“霜凍”的擬人化稱呼，另外還有“那只險遭暗算的野鴨的不體面命運也從而得以扭轉”，“他無緣結識錢大爺，錢大爺也與他素昧平生”。⑤借代。如用“葡萄、蠶絲與原生質的最佳制品”代指美酒、華麗衣服和上流人士，而“蘇比站定了不動，兩手插在口袋里，對著銅鈕扣直笑”一句則將警察戲稱作了“銅鈕扣”。⑥反常法。如“被捕只是一個緋色的夢”，“蘇比一直過了五個街口，才再次鼓起勇氣去追求被捕”，“看來他的自由是命中注定的了”。此外還有聯想、引用等方法，而且作者有時在一句幽默的語言里綜合運用了多種方法。
二、模仿
通過上一步的領悟，學生對幽默語言的表達效果有了深切的感受，對表達方法也有了基本的了解。這時大家興趣高漲，表現欲望強烈，自己也想“幽默幽默”。機不可失，我馬上引導他們進入運用的初始階段--模仿。可怎樣模仿效果才好呢?我在上一步的“領悟”階段采用的方法是讓學生將原文的幽默語言換成平常的說法，這一步我就把它倒過來，向他們提供一段用平常說法寫成的話，要求換成幽默的語言。這段話由我自己編寫，生活氣息較濃郁，學生有發揮幽默的自由空間。出示語段時，我提出了以下要求：①盡可能把剛才歸納的幽默語言的表達方法運用起來；②能換的地方盡可能換(但不要機械地每處必換)；③允許“意譯”，只要意思一致就行，不一定一句對一句地“直譯”，原文一句，也可“翻譯”成幾句，甚至可以分段，允許有自己的創作自由。
例段如下：
母親說我頭發凌亂不堪，同學說我頭發橫七豎八。我卻不以為然，現在不正流行這樣嗎?你們想學還學不到呢!母親向來民主，可這次也忍不住了，一天，她把我拉到鏡子前，要我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樣，然后要我去好好理個發，做個發型。母親這么一說，我可高興了，騎上一輛破自行車，去了一家不遠不近的理發店。理發店師傅非常認真也非常艱巨地給我理起了頭發。半個小時后，發理完了，我看看鏡子，滿意極了，騎上車，興高采烈地回家了。一路上聽到什么都覺得悅耳，看到什么都覺得順眼。
訓練結束后，我要求他們同桌間互相評改，“去粗取精”，“精益求精”，然后推出一位較好的參加全班交流。下面是一位女同學參加全班交流的習作：
老媽說我滿頭“秀發”連一堆枯茅草也不如，同學說我的發型有點謝庭鋒的“叛返版”的模樣，也就是“強盜般”的。對此，本人打心眼里不屑一顧。公元1998年，滿大街最流行的不就是那種把頭發一根根拉直后再剪得參差不齊亂七八糟零零碎碎然后做得蓬蓬松松的“亂發”嗎?我這叫“天然去雕飾”，又省money又cool!你們花錢還做不成這么粗獷自然呢!
老媽向來民主，任我自由發展。可有一天，老媽竟也把我拉到鏡子前：“女兒啊，瞧你這樣的‘花容月貌’，總不能讓你老媽我視覺受刑啊!”“多謝母親大人關心，這是我的性格特色個性愛好嘛!”可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瞟了一下鏡子，呀，我的媽，那是什么呀!“打破常規，去修剪一下，搞個發型。”老媽發布了“圣諭”。發型?好玩!老媽圣明，恭敬不如從命。
騎著那輛除了鈴不響其它什么都響的“寶馬”一口氣狂奔五千米，直沖目的地。
理發廳里，小姐的纖纖玉指在我頭上執行著神圣的使命，剪刀、梳子、夾子一齊上，開始了艱巨的“拓荒工程”。想當年我們三五九旅進駐南泥灣開荒種地大概也就這情形。
半個小時后，大功告成。自我感覺非常棒，一百二十個滿意!熱血直往上涌，心情好得不得了。在“寶馬”“美妙音樂”的伴奏下，回家路上天也藍鳥也歡，就連平時最怕的鄰居家的那只高大威猛兇狠的純種德國大狼狗也變得友善起來，可愛起來!
這位同學把夸張、反語、聯想等幽默手法用得如此貼切自然，真讓我感到一百二十個的滿意!全班同學聽了也深受鼓舞，信心大增，于是紛紛回過頭來繼續修改自己的“譯作”，并且還總結出了一些同學存在的兩小點不足，一是還不夠幽默，不夠浪漫；二是幽默不“純”，間雜著諷刺。于是我進一步引導他們：要盡情釋放，大膽夸張，充分聯想，讓自己的“譯作”盡可能幽默；同時應通過幽默語言營造出輕松友善的氛圍，給讀者一種愉快情緒的感染，不能夾帶諷刺。
模仿訓練當然不能只練一次，還應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還要書面訓練與口頭訓練交替進行。這里權且略去不表。
三、創造
模仿訓練到一定熟練程度之后，就要讓學生丟掉“拐杖”，擺脫模仿，自己獨立靈活地進行創造。這時候，如果給他們規定題目，限定內容，他們就不一定幽默得起來。所以這階段最重要的是給他們創造的自由。
我的辦法是讓他們自己選擇一個生活中經歷過的有趣有味的事，自擬題目，獨立成文，字數1000左右。時間上也給他們自由：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后，我利用兩節連課讓同學評改、交流，以上下桌6人(或4人)為一小組，小組內互相評改討論，反復切磋琢磨，然后每小組選出最好的一篇參加全班交流。
下面是參加全班交流的一篇習作。お
當導演的日子
99屆高三(4)班周宇
像往常的中午一樣，做完作業正打算趴在桌子上“休養生息”，卻聽見教室那邊有人在“狼嚎”：“周宇，有人找。”我抬頭一看，是初中的老同學，個子不高卻滿腦袋的鬼點子。“兇多吉少。”我自言自語地走出教室。“哎，周宇，元旦匯演你幫我們寫個小品，要好一點，星期天交給我!”說完轉身走了，留下一個茫然失措的我，也引出了一連串啼笑皆非的故事。お
“女大十八變”
當我如期完成這個“跨班級聯合小品”的稿子時，那位個兒不高的“劇務”又給了我一張名單，要我挑幾個演員，還給我加了個好聽的大頭銜--導演。而當我看到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毛麗艷”三字時，大吃一驚。其吃驚程度不亞于看見薩達姆侯賽因和比爾克林頓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共進午餐。她是我們初中時的老班長，兇得連男同學見了也退避三舍，并取其綽號曰“母老虎”。讓她演小品，無疑是讓唐太宗打計算機，風馬牛不相及。但懷著一絲好奇，我還是在她名字后打了個圈。
但更令我吃驚的是第一次排練時，她自然而出眾的表演無可挑剔，甚至很多地方是我原先根本沒想到的，而且她的脾氣也好多了，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當我張著嘴看完這一場演出后，捅了捅身旁一位故交：“她什么時候披上‘羊皮’的?”老友一笑，頗為深沉地說：“周導，女大十八變嘛!”お
“此恨綿綿無絕期”
稿子有了，接下來便是無休止的排練。
因為我們起步較晚，大家又不愿占用平時的學習時間，于是排練便統統被安排到了周末的晚上。起初大家還都興趣盎然，一個個很投入。但過了不久，大家將小品中的笑料一個個揪出來笑得索然無味后，才發覺原來演戲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沒興趣了，厭惡之心也就滋生了，大有“此恨綿綿無絕期”之感。于是我便不得不拿出最后一張王牌：“如果連預選也沒上，以前花的功夫不都白費了嗎?”大家低頭一算，都覺得這個虧可不能吃，于是又咬著牙，硬著頭皮排練，似乎覺得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也不過如此……お
失敗與炒土豆絲
元旦匯演的那個晚上，是我兩頰細胞頻繁做熱運動的一個晚上。那晚我親眼目睹了我們小品的慘狀，簡直慘不忍睹。剛開始時連道具也沒帶齊，后來又因為音響太差，練習得又不熟，居然出現了長達兩分鐘的冷場。如果當時在我頭頂放個煎鍋，我的火氣準保可以煎熟一條大鯨魚。終于熬過了那感覺長達幾個世紀的10分鐘，下了臺，大伙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為了調節一下氣氛，有人提議去吃大排檔，于是，一伙人便風風火火直殺城中路。我們這個年齡，無論什么事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未到城中路，大家已把不快的情緒拋到九霄云外，開始談笑風生了。找了家大排檔，大家不約而同點了土豆絲。這可能又給國內外營養學家提出了一個新課題：“土豆中是否含有某種抑制不快情緒的維生素?”不久，夾著絲絲焦味、脆黃脆黃的土豆絲端上桌來。一陣狼吞虎咽，三大盤土豆絲馬上有兩盤見了底，于是大家又要了幾個湯點：餃子、餛飩。這一回大家可文明多了，頗具紳士風度--其實因為肚子已被土豆絲填飽了，“衣食足而知禮節”。肚子填飽了，大家的話匣子也就打開了，于是談教訓，談經驗，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和著陣陣歡暢的笑聲，夾著土豆絲綿綿的香味，給這朵平淡生活中激起的小小的浪花劃上了一個不圓滿的句號。
幽默佳作，精彩之至!作者那份睿智和機靈令人折服，通篇詼諧、幽默，輕松活潑，充滿了豐富的文化內蘊，也洋溢著青年人的朝氣。交流過程中全班同學不時哈哈大笑，前仰后合，還有的同學拍桌叫絕，整個教室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不久，這篇習作發表在校文學刊物《小荷》上；再不久，又發表在全國性刊物《作文通訊》99年第6期上。這一內一外的發表，竟引來了不少“追星族”，很多中學生讀者紛紛給“周導”寫信，表達自己的敬佩乃至崇拜之情。一時間，周宇同學還真成了一顆幽默新星。
領悟，模仿，創造，這是我的“讀寫一體”寫作教學三步曲。本文是其中的一例，不揣淺 陋， 草撰成文，與各位共享，也請各位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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