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aj006 - daj006
做為一個教師成長的案例，此文也許能對青年教師朋友有所啟發(fā)，貼在這里的目的，僅此而已。
一位青年教師給校長的信
艾文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艾青
這片土地刻下了我生命的足跡，
這片土地滋養(yǎng)著我赤色的靈魂。
--艾文
尊敬的校長：
您好！春天好！
3月22日是我的行期，擔心這幾天見不到您，故昨天（周五）下午便想去與您提前告?zhèn)�別，但您不在。
午夜醒來，忽然想起昨天與學生告別的情形，想起這幾年自己走過的路，想起您對我的提攜，竟感動地淚流滿面，再也不能入眠。于是決定，還是以寫信的方式與您告別吧，可以借此盡情表述一番。提筆的此刻，是周六的凌晨5：20。
對您最早的印象，該是1992年的秋天。您和一位老師作為教研室的領導來校聽課，聽完我講的《鄒忌諷齊王納諫》，稱贊說：才畢業(yè)一年就能講到這個程度，不簡單，很有潛力。其實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但您二位老師忽略了我的不足，給了我鼓勵性的評價，這對于那時誠惶誠恐的年輕的我，不啻為一針強心劑。
對您的第二次印象，是在第二年的秋天。不過，在談那次印象之前，很有必要先談談我當時各方面的狀況。
在那時之前的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曾喜歡過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我拿出全部積蓄加上借父母的錢，支助他開商店，后來又支持他轉讓商店去南方做生意。我們以為南方遍地是金子，結果生意賠了，血本無還。在這個過程中，我漸漸看出了他的人品的不可靠，我絕望地知道我無法再投入那份感情了，更無法收回我的投資，我痛苦地選擇了放棄。
就在這時，秋季開學了，教師會上，公布了各班任課教師的名單，沒有我的名字，也沒有給我安排任何別的工作。為什么會這樣？是下崗？待崗？沒有人向我解釋，我也沒有勇氣去問誰。（很久以后，教研組長告訴我，他從教導主任那里得知，沒有給我安排課的原因，是有人反映我在校外做生意。--原來如此。我無法辯解，因為沒有人給我辯解的機會。）
就這樣，事業(yè)、愛情、金錢，生命的三大支柱，似乎在那個秋天全面傾倒了。那些天里，我只覺得昏天黑地欲哭無淚，常常陷在后院教學樓樓梯間的破舊沙發(fā)里，陷在生命的低谷里，一遍遍地聽著潘美辰哭泣般的吟唱《地球上最冷的一天》。
那個樓梯間，和原教學樓一起，作為危房，幾年前已拆除。當我入住的時候，這座兩層小樓還擁有著十二個教室和四個樓梯間。樓下正中那間，屬于我和另一個同時分配來的老師。只有十幾平米的陰暗狹窄的小屋，被中間一道墻隔成里外兩間，里外都堆滿了一個退休教師存放的舊家具。兩個大衣柜、兩張床、兩個沙發(fā)，幾口缸，占據著主要空間，落地燈之類不記其數的小件穿插其間，永遠無法清理的灰塵也穿插其間。它們是先期到達的主人，我倆沒有資格請它們離開，只有和平共處。門輕輕一跺就開，假期里被盜過兩次；后窗臺上涼著的鞋，大白天也會被拾破爛的人“拾”走。那位老師很快就結婚搬出去了，留下我，在這家具的縫隙里求生存，老鼠們則在我的縫隙里求生存。
就是這樣的小屋，我稱它為“蝸牛的家”，在那里，我獲得了心靈的慰藉。
就是這樣的小屋，在那個冷冷的秋天我也住不成了。我和家具們老鼠們一同被勒令在某日中午12點之前搬出，因為要安排一位快生孩子的女同事住。事實上，孩子的哭聲和學生的讀書聲、孩子的尿布和學生的籃球是無法調和的，女同事深知這一點，最后沒有入住。善良的女同事后來滿懷歉意地向我解釋，我則覺得沒什么的，住進了六個人的集體宿舍，挺好。僅僅是無法享受孤獨了，只能遙視懷想夢中的小屋了。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進了語文組，看到您和組里的X老師正在談話。X老師先看到我，笑著對我說：小X，教研室的領導剛才特意問到你，很關心你。這時您轉過身來，看著我說：你現在沒擔課，我剛聽說。
您是微笑著說這句話的，我看到您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絲遺憾。
我忘不了那個眼神。
如果說當時學校的領導層決定不讓我上課意味著對我教學能力的否定的話，您的那個眼神則告訴我，您沒有否定我，您讓我看到了希望。
這之后情況漸漸有了好轉。冬天里，兩個語文老師的同時調走使我有機會作為替補重上了講臺。與此同時，我也幸運地找到了合適的伴侶，感情有了很好的歸宿。第二年（1994年）的春天，學校里風云迭起，一大批教師聯名寫檢舉揭發(fā)信，向市委、市政府、市教委各有關部門投寄，以校長、書記為代表的領導層成為眾矢之的，處在風雨飄搖之中。這時，一位我很尊敬的老師提醒我在上訪信上簽名，我拒絕了。我不是沒有憤怒，我只是從苦海里淌出來之后變得冷靜了，我不愿冒險，我太珍惜上講臺的機會，我已經失去一次了，我還能再次失去它嗎？
這一年的秋天，風潮漸已平息，您來了。您的到來，對我而言是春天里的第一聲雷，雖隱約得不易察覺，卻震撼了我的心。我知道，我心中的冰雪，要消融了。
您還記得您第一次以副校長的身份來到語文組的情形嗎？我記得，尤其記得您當著幾個老師的面跟我開玩笑：“小X，聽說找的愛人是XX（單位）的，不錯嘛！可惜我沒趕上喝你的喜酒！”多么親切、溫馨的玩笑啊，一下子拉近了領導和下屬的距離，我覺得，您不僅是位可敬的領導，也是一位可親的師長。
1996年的春天，您問我能不能組織一個全校性的文學社，因為您記得我早在1992年就曾組織過。我遺憾地說，組織起來當然容易，但我再過半年就要歇產假了，到時候若沒合適的老師接替，會半途而廢的。您表示了理解，不再提這事兒。
1997年，又一個春天。我歇完產假上班不久，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傳來了：學校將在秋季派我到北京師范大學進修半年！驚喜之余，我首先想到的是：一定是身為教學副校長的您提議我去的，因為就我以往的“劣跡”，其他的校長、主任不大可能想到我，只有您，能客觀地看到我的優(yōu)勢和潛能，我是怎樣地感謝您��！
北京學習的幾個月，是我教師生涯的轉折點。在那之前，我像沙漠中的獨行客，在焦渴難耐中艱難跋涉，四顧茫茫，前途未卜；在那之后，我成了競技狀態(tài)良好的長跑運動員，在美麗的弧形跑道上歡快地奔跑著，耳畔不斷傳來您的，還有更多人的喝彩！
正因為如此，1999年的秋天，孩子差兩個月三歲，我送他上了幼兒園，騰出精力在學校拉起了“紅帆船”文學社的大旗，同時創(chuàng)辦《紅帆船》校報。這樣做，從個人角度講，是為了我的工作我的理想；從學校角度講，是為了您，您那時恰好剛剛由副職提升為正職，我想以這種方式，為您搖旗吶喊！
有一種人，“給一點陽光就燦爛”（引自水均益《前沿故事》），我想我該屬于這種人吧。幾年來，如果說我活得有些燦爛的話，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得益于來自您的那一點陽光。
我也很愿意把這點陽光，折射到我的學生們身上。
我和目前所教的兩個班的學生相識在去年（2000年）8月，而我是在去年6月底報考教育碩士研究生的。假如這兩個時間能夠對調的話，我極有可能放棄報考，因為在不算長的相處時間里，我和同學們已經相知相融，我在他們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和更多的快樂，我已不愿離開他們了。
2001年的這個春天，我還是不得不離開他們，開始為期一年的學位課程脫產學習。我的學生們盡管十分舍不得讓我走，但還是用各種方式為我送行：昨天上午，到三班上最后一次課，在我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前任班長緱寧按下了錄音機的開始鍵，好來塢著名電影《音樂之聲》的插曲《雪絨花》悠揚的旋律，便在教室里彌漫蕩漾開來，他們知道那是我最喜歡的歌，我曾教他們學唱；黑板上是同學們利用課間書寫上去的對聯--“三生有幸為至交，一片冰心在玉壺”；當《雪絨花》的曲子漸進尾聲的時候，現任班長李慧來代表全班同學宣讀臨別贈言，大家都熱切地看著我，班里靜極了，我后來戲言“簡直有點念悼文的悲壯了〖了，我后來戲言“簡直有點念悼文的悲壯了”；接下來，才女孟慧芳和緱寧一起為我朗誦送別詩；孟慧芳還把她的語文課本的最后一頁小心翼翼地撕下來，鄭重地交給我，因為同學們在每節(jié)語文課前的一分鐘演講中提到的名言警句，她都工工整整地抄在那上面了，她知道那是送給我這個語文老師的最好的紀念品；前任團支書、現任校“紅帆船”文學社社長申紅玉，與緱寧一起為我唱了一首歌，歌名和曲調我很快就忘掉了，忘不掉的是歌唱者深情的眼神，還有歌中反復出現的三個字“我愛你”……我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也即興寫了一首詩《分別，是為了相聚》，他們認真地抄在筆記本上、課本的扉頁上，并紛紛請我在詩旁簽名，讓我著實享受了一回“明星”待遇；下午，他們將緊急排練的校園課本劇《鴻門宴》，在辦公室專門為我演出，讓我做了他們的第一觀眾…?nbsp;
二班的同學則無法做到三班同學的灑脫。兩個星期以來，他們被濃濃的離愁籠罩著，因為離開他們的不只是語文老師，同時還是班主任。在許多同學心目中，我是他們的精神領袖。昨天下午在班里，我們一起唱著《雪絨花》（同學們把她稱為“班歌”），我和他們一一握手告別。8個月前，他們作為高一新生第一次走進這個教室，帶著幾分新奇和一分拘謹面對我這個陌生的班主任，我用微笑和握手歡迎他們；8個月后的今天，我們第二次握手，我看到不少同學回避著我的眼神我的微笑，我也無法面對他們哭紅的雙眼和掛在臉上的淚珠。我懂得他們對我的依戀，我卻似乎在把他們拋棄……
尊敬的校長，在此我想冒昧地向您提一個請求：當您有時間在各班巡視時，能否在高一二班的門前多停留一分鐘？我還想請您告訴同學們：“你們敬重的是X老師，而X老師敬重的是我；當我站在這里注視你們的時候，就如同X老師站在這里注視著你們�！�--這對他們該是一種安慰和鼓舞，您看可以嗎？
此刻，天已大亮，再過一個小時，我將坐在市教委教科所的辦公室里，幫忙審校一些往省里送的論文。這是前兩天教科所的領導約我的，所長稱贊我文筆好是個高手，我受之有愧，但內心還是喜悅的，在此順便告訴您此事，愿您也能分享我的快樂。
在濃濃的春意中，心中的花在悄悄綻放，很想再次
握您的手
X X X
2001．3．17．晨
附
你是我們永遠的帆
程龍
知道你要遠走，我只能向你背影揮揮手，因為我知道對你，我無法挽留。
知道你要遠走，我卻莫名其妙獨自哀愁，雖然你我相處不過半個多春秋，可我卻希望你永遠別走。
你曾說你是帆，我們是船，讓我們攜手共創(chuàng)美好明天，
可如今船即將沒了帆，讓我們怎樣開創(chuàng)明天……
回憶起你的點點滴滴，我不舍把任何一點忘記，
雖然知道你的離去，不是把我們拋棄，可我仍忍不住淚的下滴，哦……
如果說多年以后我們真成了沒有帆也能遠航的船，我們船頭一定會留一個位置，
我們在等你回來，回來做我們的帆……
哦……老師，你是我們永遠的帆！
注：程龍，我任班主任的高一二班的學生，也是市體�；@球隊主力隊員。我離開不久，他也離開這所學校，去就讀廣州體育大學。前幾日來郵件說，他剛剛競選上了所在大學的校團委書記。
這是一首歌的歌詞，是程龍代表二班的學生為我寫的，他自譜了曲子，自彈自唱。
另附
我離開學校后不久，二班學生吳鼎寫了一篇反映我們師生真實故事的散文《八個月的師生情》，被市教育電視臺選中，改編為腳本，在暑假里拍成了一個8分鐘的“電視散文” 片。
參加演出：高一二班全體同學及我。
朗誦：高一二班學生古珍。
2002．12．5
( daj006 于 2002-12-16 15:55:29修改過本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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